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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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典雅莊重的正廳內,今日的陸明燕和殷正君終於肯坐在高堂處,阮萱也“有幸”見著二人。

陸明燕不愧為將門之後,雖然現在不敵祖輩勇武做了文官,但氣質相貌上仍是托了祖輩的福澤,英偉魁梧,不怒自威。

她身旁的殷正君則是雍雍華貴,眉目含笑,妥妥的名門貴夫。

這兩人是何模樣做派,阮萱只是略略瞧了瞧,而後便同陸錦行一道奉了請安茶,垂著頭聽兩位長輩說了些客套的祝福。

這期間阮萱是幾乎沒有存在感,別說陸家的兩位主子,就連丫鬟奴仆的目光也極少落在她的身上。

仿如這偌大廳堂裏的物件擺設,還是最不起眼的那種。

請安完畢,阮萱與陸錦行已被安排落座,奴仆俸上了點心茶水,廳內的氣氛卻壓抑凝重,哪有閑情品茗。

阮萱倒是無所謂,任何的挖苦諷刺、陰陽怪氣對她都毫無殺傷力,但是對陸錦行來說就不一樣了。

不然這人怎會一入廳堂就完全不在狀態,衣擺下的手可是緊了又松,松了又緊。

不時將目光落在陸錦行身上的阮萱,心境亦是隨著那白皙手指起伏不定,抓心擾人。

瞧著委實令人心疼,阮萱實在看不過去,拿起身旁的白瓷茶碗,將茶水稍稍吹涼便推到陸錦行面前,輕聲安撫道:“喝口茶,別怕。”

這聲安慰卻令陷入沈思的陸錦行猛然擡頭,似是驚了一跳。

縱然陸錦行的雙眼被白色緞布所覆,阮萱無法通過眼眸看到他的神色,卻能瞬間感受到陸錦行身上壓抑的驚恐和脆弱,仿如一只受驚的兔子。

……他在怕什麽?

靜默良久,陸錦行還是沒有碰那盞微溫的茶。

瞧著兩人之間的互動,殷正君瞇著那雙狐貍般的鳳眼,隨即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,朝陸明燕笑道:“妻主你看,錦行同他妻主感情似乎不錯。”

阮萱深感無語,哪裏看出他們感情不錯?

果不其然,不提這茬還好,提了反倒讓陸明燕火氣上湧,重重朝桌上一拍。

“陸錦行,你若是心有不快就直說,使性子給誰看!”

殷正君趕緊使了個眼色,讓下人門退出了廳堂。

許是被訓也不是頭一回,陸錦行微垂著頭一聲不吭,陸明燕自然知曉她這個兒子的脾氣,執拗得很,軟硬不吃。

他只得自己順了口氣。

“錦行,我知道你對婚事有意見,但是母親也是為了你好,那趙家可不是什麽好人家,雖說趙二小姐鐘情於你,但是她家只肯讓你做侍妾,我陸家兒郎絕不可能給他人做小。”

還有這事?阮萱默默地喝了口茶,這幾人還真是不把她當外人,或者說沒把她當人。

殷正君也跟著添油加醋:“錦行,這門婚事當初也是經過你同意的,哎,你就算心裏有氣,也不該與你妻主在新婚之夜便分床而睡,給外面人知曉了,陸府的顏面何在。”

沒錯,陸府的顏面可比她阮萱的面子重要多了。

正所謂火上澆油,不嫌事大。

陸明燕一聽分床的話,剛壓下去的火氣又翻湧起來,起身指著陸錦行:“你竟然還……我陸家怎會有你如此不守夫德之人。”

“妻主,消消氣。”殷正君趕緊拉住陸明燕,“錦行只是一時糊塗,未從以前的感情裏走出來,待過些日子兩人磨合磨合,有了孩子,便能想通了。”

這話說得妙,阮萱差點就要給殷正君拍手叫好。

若她真是女尊世界裏大女子主義的人,聽到這番話豈不得氣死。

自家夫君想著別的女人,還不讓自己碰,簡直奇恥大辱。尤其現在全府上下都知道她這贅妻是個慫包,為了找回面子回去後還能讓陸錦行好受?

然而阮萱並不氣惱,她瞥了眼陸錦行壓抑顫抖的身子,以及因攥緊而骨節蒼白的手,只覺心疼。

許是阮萱的反應沒有令殷正君滿意,他竟主動朝阮萱說:“三少家的,我陸家素來家教嚴格,絕對沒有不守夫道之事發生,你可不能聽信外面的傳言,都是些碎嘴子胡言亂語,錦行絕對是個好孩子。”

您要不說,我還不知道外面有關於陸錦行的傳言,可謝謝您嘞。

別人都把刀劍揮到眼前了,阮萱也不能繼續當擺設。

“勞煩殷正君關切,錦行的人品,我自是信的。”阮萱嘴角掛著淡薄的笑容,瞥了眼身旁人,“不過錦行既然是我的夫,他若有言行不當之處,我也該對其管教約束才是。”

阮萱特意對“管教約束”幾字加重了語氣,說罷,深沈不愈的眸光在陸錦行身上凝結片刻方才收回。

聞言,陸明燕只是冷哼一聲,看來對她這番話尚算滿意。

尤其是殷正君,更是帶著笑朝阮萱點了點頭。

至於陸錦行本人,阮萱雖瞥見他脊背微顫,指尖不安地搓揉,這一次卻沒有主動去安慰。

對於殷正君來說,今日目的已成,這會兒便有心情想起他的女兒,陸家大小姐陸錦繡。

他挑起秀眉,朝身旁的小廝道:“竹秀,去把大小姐和二少爺叫來,也讓他們見見三少家的妻主,一家人吃個飯,熟絡熟絡。”

竹秀聽命前去,然而片刻時間便匆匆而回,滿臉焦急,他的身旁還跟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小公子。

那公子約莫十七八歲,粉白玉雕的一張臉,長得是俏生生水靈靈,如芙蓉出水般昳麗卓然。

兩人前來,小公子似乎嫌竹秀走得太慢擋了他的道,還推了人一把,未入廳堂便大嚷道:“娘,阿爹,姐姐跑了!”

一開口,方才那種芙蓉麗水般的氣質頃刻蕩然無存,只餘聒噪。

這人便是陸錦然,陸家二少爺,陸錦繡同母同父的親弟弟。

“什麽!”聞言殷正君驚詫起身,方才雍然嫻雅之態已無,穩了穩神色,才狠狠瞪了眼陸錦然。

“大喊大叫成何體統!”

陸錦然才知自己似乎闖了禍,趕忙捂著嘴,怯怯地縮著脖頸。

“妻主,這……”殷正君亦是難堪,作出一副委屈無奈的憂心模樣。

兒女皆不讓人省心,陸明燕這邊早已不耐煩,甩開殷正君的手:“哼,都你是慣出來的好女兒!”

說罷,拂袖而去。

殷正君也是一肚子火氣,眼下女兒離家出走才是他的心頭大事,懶得去管其餘人,拽著陸錦然就往外走,看樣子是要去尋女兒。

至於堂內的其餘人,主要是指阮萱和她那從頭至尾沒說過話的夫君。

阮萱猜想,陸錦繡這會兒應該早就出了上京城,找是不可能找回來的了,不過這事能夠讓陸府忙活一陣子,她也能得些自在。

她可不想整日與陸家人假模假樣裝和氣,忒累人。

“思木,你扶公子回頤景苑。”

阮萱作好吩咐,想了想還是朝仿佛玉雕的陸錦行說:“我回去看看我爹,嗯……晚膳的時候回來。”

原本她想說,等我一起用膳之類的話,到了嘴邊又咽下肚子,陸錦行應該不想和她一起吃飯吧。

雖說阮萱談不上喜歡陸錦行,但想到自家夫君心裏有別人,難免不快。

而且這人還倔,一個字,愁!

阮萱這邊找到昨日送親的婆子,一番打聽,總算到了自家門口。

眼前朱門緊閉,從門前看宅子並不小,這麽看來,原身家也不算窮苦人家。

後又得知原身的娘五年前病故,她爹大手大腳花慣了錢,漸漸就把家裏的錢花沒了,最後落到要把女兒入贅別家的地步。

阮萱知曉其中原委的時候,亦是無言以對。眼下這會兒拍了許久大門,一直無人開門,對她爹不靠譜的印象更深了許多。

“爹,你在家嗎?”阮萱扯著嗓子喊了兩聲。

許是這聲終於驚動了對面的人家,走出一個中年男子。

這人一見阮萱便說:“誒,巧了,我正準備晚些時候去陸府尋你,你爹今早說他要出遠門,托我把……等會,我這就去取來。”

阮萱滿頭霧水,沒多時,男子抱來個紅木盒子遞給她:“他也沒說裏面是什麽東西,不過我看他的樣子好像有急事,火急火燎,跟逃難似的。”

紅木盒子外扣有一把小鎖,阮萱抱著盒子:“這……鑰匙?”

男子搖搖頭,隨即想到什麽眼睛一亮:“對了,你爹還說讓你不要想他。”

阮萱:“……”

罷了,阮萱朝男子道了謝。

兩家街坊鄰居多年,男子亦是看著阮萱長大的,斟酌會兒,問道:“小萱兒,你在那陸府過得怎樣?可別讓人欺負了去。”

聞言阮萱腦中立即浮現那位白綢覆眼的冰雕美人,當即笑道:“沒呢,過得嘛……還不錯。”

說罷,掛著笑意離去。

男子望著阮萱緩緩離開的背影,半晌才驚覺,怎地一日不見,這孩子好似變了個人,不僅不見往日陰郁喪氣,還開朗禮貌許多。

敢情入贅後日子過得太好?入贅還能令人神清氣爽,著實費解。

阮萱緊趕慢趕,回府時已過了晚膳,黃昏漸褪,燭燈初明。

一見她回來,思木趕緊對她說:“少夫人,三少爺……請安回來後便一直坐在窗前發楞,不吃不喝,半句話也不說,奴才叫他也不理。”

阮萱瞥了眼窗欞後孤寂的身影,點點頭:“恩,知道了,退下吧。”

思木正準備離開,阮萱忽又叫住他:“去廚房端碗白粥來。”

“是,奴才這就去。”

木門被阮萱輕輕推開,可還是發出了吱呀聲,而那玉雕還是那副微微擡頭望著窗外的模樣,要不是阮萱知道他看不見,否則真想過去問問他在看什麽。

半晌,思木動作麻利,很快端了粥來,同時還端來一盅補湯。

他為難道:“少夫人,補湯是殷正君差人送來的,我……”

“知道了,放桌上吧。”

阮萱當然知道殷正君不可能明目張膽地下毒,估計那湯就是那種喝了血氣上湧無法自拔,類似於春天吃藥的東西。

送湯是小,主要還是意在羞辱陸錦行。

果然,阮萱註意到陸錦行聽到思木的話時,身子可是微微動了下,如水中浮葉,脆弱單薄。

阮萱的視線從那被緊咬的唇上移開,嘆了口氣,端起粥碗走過去。

“不吃飯傷得是自己的身體,討厭你的人可不會因此難過半分,反而只會痛快地笑出聲。”

見這人仍是無動於衷,阮萱只好試探著拉起他的手,將勺子放在他手中:“別拿身體置氣,來吃點粥。”

“……不用你假好心。”陸錦行的嗓子沙啞無力,許是整日滴水未進的緣故。

這……她假好心?

明明今早出門時,兩人的關系已然有所緩和,怎麽這會兒又朝著仇人的方向去了。

難不成,陸錦行把她之前對殷正君說的話當了真?

好家夥!對著陸錦行這種軟硬不吃的性子,阮萱也是頭疼,思索該如何解釋。

思來想去是口幹舌燥郁悶不已,下意識端著桌上的湯就灌了口。

味道不錯。

遭了,她喝了什麽!

那邊陸錦行聽見阮萱喝湯的動靜,更是自嘲地笑了聲。

與此同此,屋外鎖鏈嘩啦啦的響,門再次被鎖了。

這玩的哪一出!昨夜不都鎖過了?再說她又不會跑!

她思忖道,或許補湯是針對她的,而門鎖則是針對陸錦行的,還真是面面俱到。

不用說,定然是殷正君搞的鬼,說不定其中還有陸明燕的默許。

罷了,歇著吧,自然還是各睡各的,雖然她喝了湯,一口而已應該沒有太大的作用,她能忍。

誰料就在這時,玉雕陸錦行竟然起了身,天鵝般的脖頸微微揚起,高傲且決然,仿如慷慨赴死。

垂在身側的手則慢慢擡起,摸上了衣襟帶子。

一扯一拉……

阮萱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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